[出嫁之前](十五)
我準備好護照和登機證,走向海關,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呼喊:「等一下!」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,我不疑有他,繼續向前走,將手上的機票遞給站在海關安檢前的警察。
「大嫂!不要走!」剛剛的女聲又更大聲地呼喊了一次,而且這次叫的名詞,居然是「大嫂」!
我轉頭去看,弟媳正朝我奔來,我抱著一絲期許朝弟媳身後看,竟沒看見最期待看見的那個身影;為什麼會這樣呢?每次離開,來追回我的,都不是對我許下山盟海誓的那個人。
是不是因為你現在在另一個女人身邊,所以已經不需要我了?
我和海關前的警察交代了一聲,就朝弟媳的方向走去。
「大嫂⋯喘死我了,幸好妳還沒走。」弟媳抓著我的手,邊大口喘氣邊說道。
「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」我問。
「早上起來,發現妳不見了,就趕快打給車行,問問看妳有沒有叫車,幸好我們家跟車行還算熟,他們才願意透露把妳載到哪了。」弟媳解釋道。
「只有妳一個人來嗎?」我居然還是不死心地再問了一次。
「還有我老公,他去停車,等等就進來了。」
聽見弟媳的答案,我的希望也瞬間破滅,早上還說得那麼情意綿綿,要我不要走,才一轉眼,倒把我忘個一乾二淨了。我漠然道:「不用了,飛機要起飛了,我要走了,你們快回去吧,別管我了,再見。」說完我就轉身要走,弟媳卻更用力地拉住了我。
「大嫂,妳不要走啊!大哥昨天都跟我們說了,這是誤會,那晚大哥真的睡在客廳,我可以做証,我那天半夜有出來上廁所,我有看見,妳就別氣啦,跟我回去吧!」弟媳邊搖著我的手邊說。
「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,你大哥呢?如果他真的不希望我走,為什麼他沒有來?」我質問道。
「大哥他⋯他送姐姐去醫院了。姐姐早上又昏倒,他送她去醫院,所以才由我們來找妳。」弟媳嚅嚅解釋道。
「姐姐?又是姐姐。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選擇去找姐姐?我這個未婚妻到底算什麼?」說完我又扭頭就要走,剛好弟弟停好車到了,急急忙忙又跟著追上來道:「大嫂妳別走啊!聽我們解釋啊!」
見來人是弟弟,我稍微停下腳步,讓他與我說話,他說:「早上哥已經追出去找妳了,但妳坐計程車,他用跑的,他覺得追不上所以又跑回家換車,姐姐剛好出來,就說要跟他一起去找妳,沒想到她才上車就昏倒了,哥只好先載她去醫院,然後打給我們,叫我們來找妳。他不是沒有心,只是身不由己。」
聽見姐姐的行為,我不由冷笑:「哼,所以你也相信姐姐是真的昏倒嗎?這麼剛好、這麼湊巧,就在我未婚夫要追出來找我的時候,她就昏倒了?」我的聲音無法抑制地越來越尖,拔尖的音調如一根濯滿醋的針,直直地鑽進我的心窩,酸澀地我無力反擊。
弟弟看出我的不快,拍拍我的肩頭道:「大嫂,不管姐姐是真的昏倒還是假的昏倒,我都相信我哥,我們都相信他是真的愛妳,我們都看得出來他早已對姐姐沒有感覺,只有妳不相信而已,為什麼呢?」弟弟誠懇地看著我,尋求我的答案。
「我⋯」我說不出話來,但我就是吞不下這口氣,因此又開口道:「對不起,我就是輸了,我走了。」說完我又轉身走了,這次,不管他們在我身後如何叫我,我都假裝充耳不聞,快步走向海關,走進他們追也追不到的地方。
一路上我如同行屍走肉般,不知是如何回到溫哥華的。
當我把行李扛進家門的那一刻,我看著我們同居的房子內的一景一物,都是我與未婚夫細心佈置的愛的結晶,但現在卻物是人非,忽然有股強烈的孤獨感從房子的深處向我襲來,像是早就埋伏在那許久,等著我哪天終於一個人時,就要團團將我包圍,讓我喘不過氣。
我將手機的sim卡換回加拿大的號碼,一開機,就收到許多未接來電的訊息,幾乎全是未婚夫打的;我不免沒用地感到些許欣慰,誰教我還在乎他呢。
當我的手還握著手機專心滑著螢幕,突如其來的震動驚地我差點手滑將手機摔出去,我趕緊收手握緊手機,定睛一看來電者的名字,正是未婚夫。
該不該接呢?我的心在猶豫,反應在大姆指的游移,卻遲遲不肯碰在螢幕上。
就這樣,螢幕亮了又黑,黑了又亮,我看著手機像螢火蟲一樣,閃著希望的光芒,隨著波波震動,鑽進我心,我幾乎就要被感動了,但就差那麼一刻,他不再打來,我心中的點點螢光,也跟著漆黑的螢幕,黯淡下來。
接下來三天,我的手機安靜了。
其實並不是全然的安靜,還是會有家人朋友的來電與訊息,只是大部份我都不想接也不想回,最在乎的聲音都沈默了,我還有什麼好期待的。
第四天早上,我的手機響了,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奇怪號碼,看數字的排列,應該是Skype之類的網路電話,我有一種奇妙的預感,覺得我非接這通電話不可。
我順從心底渴望,按下通話鍵。
「喂⋯喂⋯」耳邊傳來的,是一個熟悉的聲音,我為之震撼詫異幾秒後,馬上出聲回覆來電者,以免再也聯繫不上這個聲音了。
我們先是閒話家常些不著邊際的話題,然後,對方表示,想與我見面,問我下午有沒有空,能與她碰面。
「妳在溫哥華嗎?」我更驚訝地反問她。
「是啊,我昨晚就飛過來了,我想出去走走,妳可以來帶我嗎?」婆婆在電話那頭說。
「好啊,當然可以,給我妳的飯店地址吧,我去載妳。」我回。
與婆婆約好了見面的時間,我依約開車前往她的飯店接她。
一見面我就忍不住問:「阿姨,妳怎麼跑來了?」
「我的媳婦不回家,我只好自己來找她了。」婆婆打趣地說。
聽見婆婆的答案,我憂喜摻半,喜的是她還認我這個未過門的媳婦;憂的是我不知道現在自己的身分到底是什麼。
我只能忽略我複雜的心思,笑著問她:「那阿姨有想去那裡玩嗎?應該是第一次來溫哥華吧!」
「就去那個什麼公園吧!妳看見螢火蟲的那個。」婆婆說。
「Stanley Park嗎?好啊。」 我即刻帶著婆婆驅車前往Stanley Park。
公園很大,我不知該帶她從何逛起,沒想到婆婆倒自己先發話了:「這公園裡是不是有一個水族館?」
「是啊,妳怎麼知道?」我詫異道。
「來的時候飛機上的空姐跟我說的,說這水族館很漂亮,我就說一定要叫我媳婦帶我來看看。」婆婆回。
我們買了門票,進入溫哥華水族館參觀,看了鯨魚、海豚的表演,還有4D電影院,婆婆玩得很開心,像個小孩一樣喳喳呼呼的,也感染了我的心情,讓我也跟著歡樂起來。
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婆婆:「姐姐呢?她還好吧?」
「她回去了。妳走的那天哥哥送她到醫院後,哥哥為了去找妳,打電話叫我去醫院照顧她,他先去追妳,但當我趕到醫院時,她已經走了。」婆婆說。
「沒有跟你們道別嗎?沒有再說什麼嗎?」我又繼續追問。
「沒有。這孩子就是這樣,每次都說來就來,說走就走,我們也習慣了。其實妳不覺得像她這樣的孩子,很可憐嗎?」婆婆突然惋惜道。
我搖搖頭,表示不解。
「無法感受愛的多寡,貪婪地什麼都想要,最後卻什麼都要不到,妳不覺得很可憐嗎?」婆婆看了看我,尋求認同,而我則被婆婆的話驚呆了。
沒想到關於姐姐的事,婆婆都知道。